现在老梁是老陈的上司了,他是维新政府的首领。为着天一星说准了他的命相,有一天派人送给天一星白米十包,现金二千元表示谢意,并约他便饭。吃饭那天老梁并没有邀请政府的要人,因为这是私人间的酬酢,而且对方足一个算命先生此事又是迷信之类,所以他只约了几位自己的亲信,大都是机要秘书,总务科长之类。当然,老梁的用意也希望能借此机会请天一星替这小群自己的心腹看看相,是不是六亲同运,最重要的请天一星看看对自己有没有冲克;因为那时抗战的地下军事人员正在上海展开暗杀汉奸,老梁深怕自己心腹中有问题,那就太危险了,所以在入度席之前,他曾嘱天一星替他留意今天一起吃饭的人,对他有无冲克。
于是在吃饭的时候,天一星就对同席的各位相局和气色都留意细看一下。当中有一个姓杜先生,仪表十分出众,年纪大约三十出头,天一星问他说:“杜先生,你今年贵庚?”他答说:“三十四。”天一星又问一个姓萧的:“萧先生你的贵庚也差不多吗?”他答说:“我们两人同年,我比他大三个月。”接着他们两人就同天一星请教,最近这几年后运如何。天一星笑笑地说:“今天梁先生赏饭,各位又都是梁先生的亲信,我当然用不看说各位都是贵人相;但我们既然有此一面之缘也是不容易的事,所以我得看看各位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对各位之中有所贡献。”“对的,君子问祸不问福,我们这一班人,都是叨梁先生的洪福的,目前当然都不错。”有个黄先生这样说:不过,目前的时局对我们是不利,所以我们还是问问此后我们的安全第一问题。”“先生,你看得出这战事要到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呢?”另一个人这样问:“这战争到底对我们有利还是有害?”“看来总是有害的,战事那有对我们有益的道理呢?”
天一星先生又笑笑地说:“那也不一定,凡是有利必有弊,战事所以之发生,原因由于双方都认定对自己有利的,所以才会爆发战争;但事实上大都是两败俱伤的。至于这场对于各位的利害问题,依我的看法,则是对各位有利的,我看各位的相,都是由这场战事而转好的。”这句话把在座诸人都说得好笑了,他们心中想他们都是一班小新贵,的确乃由抗战发生才有这机会跟着老梁参加这伪政府,于是他们就关心问到战事的结局问题。”关于战事的结局如何我是不敢说的”天一星说:“但我从梁先生以及现在从各位的相局看,这战事要到八年之后才能结束的。至于如何结束。结束时对各位的情形如何,我也不知,到了那时,各位自然会明白的。”接着那位杜先生就问:“先生,刚才你曾特别问到我和萧先生的年龄,是否有什么特别事故?无论是好是坏,我们都希望你能不客气地指教,我们是问祸不问福的。”
天一星又笑笑地说:“你们虽然要问祸,而我却是为你们二人说福。不过,福也有多种,有的是洪福,有的是清福,也还有是浊福的:洪福像梁先生这样是难得的,一般人大都是浊福的。”他看了杜先生和萧先生两眼之后又说:“我看你们两位特别喜欢的还有一种福:我想你们各位也许会晓得杜先生和萧先生有什么特别福的!”
于是他们当中有的说他“食福”很好,也有的说他“衣福”很好,因为萧先生当时就穿着新裁的笔挺西装,也有一个说他俩还有一种福,但他不肯说出来,因为那福是许多人不知道的,而他本人也不愿意人们知道的。
“对了,我说的杜先生和萧先生的特别福就是这福,是你年轻的人都喜欢的“艳福”,对吗?”天一星先生说了之后,大家都笑起来。而杜,萧两位呢,却也难免脸皮有些发红,笑嘻嘻地已在承认他自己的艳福了。
“不过,”天一星先生说:“艳福地分正与邪两种:正的艳福是妻贤妾美,而邪的艳福则是寻花问柳,到处风流,最重要的,正以艳福对财运有利,而邪福则对财运有害,甚至有其它灾祸,所以有艳福之人不能不谨慎了!”
杜、萧两人肚子裹好似想问什么,而咀裹又说不出来样子,还是刚才说硗得他两位有特别福的那位先生就说:”那末,请教先生,他们两位到底是正还是邪呢?”
天一星先生说:“我刚才特别问他俩的年龄,就是为了这事,如果他是正艳福,在命理上也就是正桃花,那就不用说什么了,就是因为他们两位都不是正福,同时是有灾祸的,所以我才特别要请他注意了。”
那人又解释说:“但他似乎也很快乐,他的太太很大度量,不大管他,并没有什么麻烦之事发生过。”
“是的,”天一星说:“在他三十四岁之前不会有什么麻烦,但明年起,他俩开始行眼运,在三十五至三十八岁这四年中,他必定有新的桃花运,如果不想避免也像过去一样的话,那灾祸便要立至的,如果今天肯接纳我的话,明年起,对新的艳遇,力求避免,那末,逢艳退避,见色不淫的结果,不特一切顺遂,还可能逢艳化财,官运财运都会享通的。”
此时杜先生就开口问:“先生,你看我们两人是否因为是同年关系,所以都有这毛病?我们两人的情形是否以后都是一样的?肯避免的话,是否可以避免呢?”
“如果肯避免,总是可以避免的。“天一星说:“不过,依你们的相局看,彼此却有不同之处,杜先生的艳福大都是飞来的艳福,是女人对他有意的:而萧先生的艳福则大都是招来的,是他对女人施展手腕的。”
说到这裹,在座中各人都哈哈地笑起来,表示天一星这话又说对了。萧先生自己听了难免脸红耳赤觉得没趣。
但天一星却又接着说:“那是没有办法的事,这是命相注定的了,没有办法的,各人有各人的不同艳福。在座各位之中,有的人很想有艳福,但不特一生得不到美人的垂青,就是自动地愿做美人的奴才也还没有福气的。”大家又大笑起来了,因为其中确有一个姓姜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大家都知道他是常常碰女人的钉子的。
“他们两人还有什么不同的没有?”其中有人这样问。“以后你们两人同样都是灾祸的吗?老杜既然是飞来的艳福,那末他是否可以免于灾祸呢?”
萧某又说:“我老是不肯避免的话,可能有何种的灾祸呢?不太严重吗?若是这一切都与命相关系的话,为什么又可以避免的呢?”
天一星此时似乎正经地对他们解释其中的道理。他说:“本来飞来的艳福和招来的艳福是有不同的,招来的当然不如飞来的;如果一生只有一两次飞来的艳福,而能守住这艳福,那就一定属于贪色与好淫,而灾祸也就难免了。”他加重口气地说:“大家要知,艳福可以飞来,横祸当然也可以飞来,而且比其它横祸都严重。”
“我们两人是否明年就有横祸?是旧事所引起的横祸,还是明年新事所引起的横祸?”萧某提出这个问题。
“不是旧事,而是新事。”天一星说:“我不是说过的吗,你们两人的平安艳福只到今年为止了,明年以后,开始走眼运,就不可再有女人之事了。过去,你们两人都是从二十四岁起走桃花运,已经走十年了,对吗?”
杜和萧两入,默默地想了一下,轻轻地点点头,表示天一星所说的并没有错。天一星就继续说:“我可以断定你们,这十年来,你们两人没有做好的事,除女色之外,其它的事都是不满意的。而且,你们两人也不曾做过足两年的事,都是几个月至多的也不过一年几个月就要变动的;因为你们差不多每两年就有一次艳遇。”
“明年夏天起,如果再有艳遇之事,千万不可太随便了”天一星继续说:”在这四年中,就是从明年二十五岁至三十八岁,如果仍旧见色思淫的话,不管那艳福是招来的也好,飞来的也好,其所造成的灾祸,不仅破财而已,最少要伤害身体,要流血之事,甚至杀身之祸!”
那天在宴会席上,天一星对杜某萧某两人所作的断语只此而已。他只是指出其利害,并不加以断言两人将来是如何,因为依他的看法,这灾祸是可以避的,但老不想避,那就只有任其发生灾祸了,轻的流血,重的杀身。
第二年的春天,老梁到北平去和“临时政府”的首要举行会议,他是代表南京的“维新政府”的。他原是一个老风流人物,又曾是北洋政府的政要,此次到了北平,又以新实的姿态出现,而”临时政府”诸首要又大都是旧官僚军阀,于是若干天的会议之后,就是在花天酒地中酬酢了,老梁自己也想不到,竟然看中了一个二十一岁的妓女,在临时政府诸政要的捧场之下,用八千元的身价把她赎出纳为小星了。纳妾的仪式就在故都举行。
几天后,由北平一起坐日本的专机回到上海,老梁把她藏娇于上海北四川路底虹口花园附近的窦乐安路的金屋裹。这地方有几所花园洋楼,上等住宅,路上既有日本的海军陆战队站岗,而各新贵的住宅门口又有维新政府的警察把守,出入有保险汽车,再有保镳随从,这藏娇之地总算最安全没有了。
老梁纳妾的喜讯一传出去,新实们当然要向他庆贺一下的。请客那天,老陈也由杭州赶到上海。触景生情,老陈想,自己和老梁的年纪差不多,他已有妻又纳妾,而自己自去年那位黑巿夫人卷逃之后,还是孤孤单单的。
此时,老梁是老陈的上司,上行下效,老陈不久也婜了一个上海会乐里的妓女为外室。因为老陈元配在世,而且生了三个男孩,很有权力,老陈只好偷偷摸摸的在外窒藏娇,却不敢公开纳妾。
南京到上海和杭州到上海的路程差不多,都只是几个钟头的火车可以到达的。所以老陈的外室也设在虹口区,为的是他们各家彼此可以照应,而她们之间也可以在老爷不在家时有伴,来来往往。
凑巧的是,当时伪组织的上海特别巿巿长傅某被抗战的地下工作人员暗杀掉,上海特别巿政府改组,南京维新政府就派人参加。这上海特别巿政府是成立于南京维新政府之前,直属于日本军事机关的。所以到了此时一南京维新政府才有机会派人参加。除由日本人同意派二三个上层的人参加外,也派几个科长级人员参加。而杜某和萧某二人,因为对上海社会颇熟悉,就被派来当科长了。
这两位三十五岁的年轻小新贵,除巿政府科长的职务外,为着各种便利,他俩就负责平时照顾虹口各区政要的公馆,以及每次接送南京和杭州两地的政要事宜。因此,杜某与萧某二人,就很自然的和政要的家眷有接触的机会了。
那时候,虹口区内南京和杭州两地新贵的明暗外室约有二十家之多,家家都需要杜科长和萧科长的照顾,一时这两位科长便成为二十家的红人。很快的,他们两人便成为虹口区的姨太太们的忙人了。他俩日夕都在这群雌粥粥之中奔走,无形中,有点像小女人国的两个男子了。
最初还是萧某向老陈的外室施展吊膀子的故技。老陈的外室小名紫萍,原系会乐里的妓女,老爷既然常在杭州,她独居虹口难免孤寂,于是一拍即合,萧某果然又走桃花运了。老萧虽然见色思淫,故态复萌,但他也不曾忘记天一星去年对他所说的话。
但他又环顾当时的环境,当时暗杀风炽,老陈每次由杭州来上海必先打长途电话通知家裹,再出家裹电话通知老萧,由他带了保镳和汽车在火车站接他的。此事不会被老陈识破的。
同时,他知道自己和老杜二人是虹囗区的一号红人,而平日和各家中的下人们也极其相好,而且,关于姨太太交男朋友之事,在上海单是一种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之事,就是被下人们看出,也不至于有什么的。这老萧的想法自认并没有错,在他的势力区内不至于有灾祸的。
和老萧差不多是同时,老杜也果然又有飞来的艳福,而且同时飞来约有三个之多。三个女人是夏太太,周太太和梁太太。真想不到,这位梁太太就是老杜上司老梁由北平娶回来的爱妾。她原是苏州荡口地方地道的美女,自幼被父母卖给北平鸨母当妓女的。苏州是出美女的有名之区,而美女即不是出于苏州城裹,而是生于苏州西南面一个名为荡口的乡村一带。上海和北平,天津妓院裹的鸨母,每年都亲自到苏州来选拔美女作为养女的。当然,谁也都知道凡是来苏州卖女孩的,都是预备长大当妓女的,所以大都向荡口地区去选择。
这位梁太太既系荡口的地道美女,又曾经鸨母的训练,再当过名妓的经验,当然在色艺各方面都是八面玲珑的;只要她心中有意,就让十个的老萧?也不能逃出她的迷魂计的。不过,现在却有一个特别的情形,那就是老萧这时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在她们群雌粥粥的心目中,因为她们的老爷都是五十岁以上的人,便成为一个年经的美男子了。所以,除了梁太太之外,还有两位也都是姨太太。
而且,这两位夏太太和周太太,也都是堂子出身的名妓,同时也都是苏州人。因此,由于三星随月的关系,她们之间彼此既有顾忌,而老萧也弄得无所适从了。
老萧本来是一个风流的人物,虽然他一向都是女人来垂青他,而他却也来者不拒,多多益善的。但此次情形即有些不同,因为她们都是彼此时常相见的太太们,而且也都住在虹口区附近的地方,在她们之间老萧的一点举动她们都会知道的,”人言可畏,此事若被人传到夏,周,梁三位大人知道,别的不敢说,科长的职务马上就要丢掉。因此,老萧不能不顾忌,虽然表面上不得不周旋于三星之间,却始终于不敢作进一步的尝试,和她们仍保留多少距离。
有一天梁太太率性不客气的直接问老肃,何以对她若即老离?是否他喜欢夏太太不喜欢她?是否因为周太太对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老萧一时答不出话来。逼不得已,只好把从前算命天一星说的话说出来塞责了。他对梁太太说,因为去年梁公请客时,算命先生天一星,也就是前两年预言梁公会东山再起的人,说他今年有桃花运,但这桃花运是有危险的,所凶他不敢尝试了。但这话不能使梁太太相信,他认为这只是搪塞的话,一个男人不会因为相信命运的话而拒绝女色的。于是梁太太就要求老萧一道去算命,看看是否这样说。老萧当然不能不答应,就说要到天一星那裹去。
然而,梁太太却另有意见;她说天一星未必可靠,同时,他既然替老萧看过了,当然要和从前的说一样。她主张到霞飞路张荧堂那裹去,因为,张荧堂是一个瞎子她认为瞎子比开眼的好,他是铁口直言的。
于是老萧只好陪梁太太到张荧堂那裹去。老萧把畤辰八字交给梁太太,他自己预备不开口,只是听,梁太太把老萧的生辰报了之后,张荧堂就问:“小姐,这位先生他本人在这裹吗?他是你的什么人?”
梁太太看一看老萧,笑一笑,她好像很得意地表示她之所以选择张荧堂,就因为他瞎子看不见人,他的推断命理就不至有何顾忌了。于是她就随口依她早就预备好了的答:“他本人不在这一裹;出门做生意去了。他是我的哥哥,想今年娶嫂嫂,看是否合宜。”
张荧堂屈指在点算,仰起头来微笑地说:“不对的,令兄已经有了嫂嫂,而且有了两个儿子,今年不会娶亲的,你不要骗我。”他再坚定地说:“他既是上海人,今年并没有驿马,不会出门的。同时,他这个命也不是做生意的命,而是做官的命,目前官虽然不大,但他的权力却是很大的。他的情形如果像你所说的,那末他的八字就没有错,我就可以再说下去,否则就是八字错了。”
此时老萧和梁太太相对一笑。梁太太笑笑地表示承认张荧堂的论断,说:“先生,你说的没有错,请你再说下去。
“小姐,你用不看骗我的,我也无法骗你的,你来为的是替令兄看今年流年的运气,现在已经五月了,本年的事已经发生了不少,我只能就命理论断,说对了并没有什么希奇,说不对才算希奇。现在让我先把过去五个月的情形说一说,如果说对了,那末以后的七个月也会对的。”张荧堂特别问一句:小姐,你真的是他的妹妹而不是他的太太吗?他的太太也在这裹吗?
“我是他妹妹,我的嫂嫂不在这裹,”梁太太说:“有什么话请你随便说,你只是照命理说的,是好说好,是坏说坏,没有什么关系的。”
于是张荧堂说:“令兄几个月来正在走桃花运,看他的八字,显有拓合和争夺之象,似乎有两个以上的女人向他争夺。不过,截至目前,他还是徘徊两美之间未有所抉择。此事希望不要让你的嫂子知道,知道了,也要劝她不要加以干涉,反而有利,让他良心良知发现,可能脱离这桃花的劫煞的。因为走桃花运的人,心志难免胡涂,家花不比野花香,太太一干涉,反而把他迫上梁山了。”
“那么,据你看,他是可能脱离这桃花运吗?如果不能的话会怎样呢?”梁太太问:”如果他能逃过这美人关,又有什么好呢?那两三个女人之中,是否都不会达到她们的目的呢?她们对他也有什么不利的呢?”
张荧堂说:“今年是令兄交运脱运的流年,所以今年是难免有重要事情发生的,现在他碰到了妒合争夺的桃花,就是不利的现象,如果不慎,便有劫煞;如果能避去这劫煞,这桃花就会转化为财运的。”他又屈指扣算一下,说:“由昨天起,四十五天之内,将是他的重要关头,若能保持现状,不因女人之事损德,那就会有飞来的财运;如果有缺德之事,也就是见色思淫之类,那就有飞来横祸的,希望你想法告诉令兄,无论如何要渡过这四十五天。”
老萧听了就对梁太太看看,眼色的表情是向她请求原谅,让他维持现状”乐而不淫”,看看四十五天之内有何好的变化。梁太太看见张荧堂说得这样确定,时间也在目前的月半之内,也就无话可说了。
事也奇怪,就因为梁太太自己听了张荧堂的话受了感动,就决心把老萧放弃,让他免于不利之事而且又有财运好走,便主动地把算命的事告诉了夏太太和周太太,说是大家既是好朋友,也都对老萧好感,就当让他走好运。
因为此事原是三个女人成为鼎立之势,各人有各人的办法,也有各人的顾忌,现在既然梁太太肯把此事说破了,夏太太和周太太当然没有话说,因为此事原不能说破,现在既经说破,大家就无所谓了,男人她们并不是没有见过的,何必一定要老萧呢。于是大家就决定不再与老萧来往了,老萧也乘此机会从此不再和她们混在一起了。说也奇怪,此事还没有一个月,老梁和老夏老周三人在南京接到有人的告密信,说老萧和三位姨太太有说不清白的事,老梁本是一个风流人物,从前在北洋政府时代,姨太太偷人乃极平常之事,只要不把丑事闹出去,原无所谓的。但老夏和老周二人都不然,他俩决定对付老萧。
过几天老梁回到上海,所目见和根据公馆裹的用人报告,老萧已不到公馆了,和姨太太并无什么不清白的事。有一天他见到老萧,就问老萧何以不常到公馆去?老萧也直说:“人言可畏,我要避嫌。”
老梁说:“只要我相信你,何必避嫌?人言何必畏?”他说:“我记住去年天一星算命的话,我今年又有桃花运,而且是有不利的劫煞的,所以就是梁公肯相信我,也不能挡得住劫煞,因为这是灾祸,是旦夕难保的天灾人祸,谁也不能保证的。”
这话却把老梁提醒了,因为在南京时老夏和老周会对他说过此事,而且当时他们两人曾说过,老梁度量大,不想对付老萧,而他两位决定对付老萧的。于是他当夜电话约夏周二位见面,问他对老萧之事有没有什么决定。他们二人说已经决定了,是买了一个法租界裹的流氓,预备绐老萧吃吃苦头,意思是要打伤他的身体,如毁容之类,最少也要使他进医院半年。
老梁立即要夏周二人把此事暂押后两三星期,等他查明白了再行不迟,如果确有此事的话,干脆就把他干掉算了,何必拖坭带水呢。夏周二人当然要接纳老梁就话,通知凶手暂缓两三星期之后,等通知再决定。
过两天一个晚上,老梁就和姨太太谈起夏太太和周太太为人之事。三句话说完,老梁有意的说到老萧身上来。老梁说,夏先生和周先生为了不放心他俩的太太年轻美貌,曾派有密探时常暗中看守他们的家;根据报告,老萧和两位太太过从甚密,似有暧昧之事,所以他们两位要想法对付老萧,就问姨太太,他们之间,到底有无可疑之处?梁太太一听见夏周两位要对付老萧,她知道所谓对付是很严重的事,即上海流氓所谓”白的进去,红的出来,”就是要暗杀的,于是她就对老梁说:”如果夏先生和周先生要对付萧科长的话,那末真是冤枉的事了,而算命的话也不灵的了,做好人也没有用了。
这话当然引起老梁的注意,在追问之下,才明白老萧确然因怕有桃花运劫煞而不敢和她们三位姨太太往来的。老梁既然明白了这事,但因这话乃由自己的姨太太而来,当然不能使夏周二位相信,暂也不告诉他们二位。
过几天老梁对老萧说,想把他再调南京去任科长。老萧毫无考虑就答应了。接着老萧连上海的家也一起般到南京去了。因为南京那裹的科长此不上上海特别巿科长的肥缺的,老萧竟然决心连家都带走,可以证明他确然是怕走桃花运的。老梁此时才把老萧和三位姨太太之间的真相告知夏周二人,不久他们一再细查,也明白了实情。
老萧调任南京仅仅一个月,老梁把他介绍给江苏省长高冠吾,立即发表他为江苏省武进县县长。老萧的桃花莲化为财运竟然就是这样间接的转变,真是妙不可言了。事后老梁和夏周二人谈起此事,也惊叹不已。因为如果当时老萧不调去南京的话,最少他要身受两刀,卧床半年的。
至于杜某和陈太太发生暧昧之后,朝夕如漆如胶,毫无忌惮。当然不久传到老陈的耳朵。老陈因为去年既有黑巿夫人卷逃,现在又发生此事,心中特别不愿。那时他荣任浙江省政府的财政厅长,为着安全,身边有保镖三人,保镖都是上海黑社会的帮中人物,素有义气之举的,他们也不征老陈的同意,商议对付杜某。当时上海的地下特务活动还是很活跃,暗杀之事时常发生。
于是三位保镖就决定利用抗战的地下活动,来对付杜某。但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因杜某的地位运不够作为特务暗杀的目标;二因暗杀不慎,反而弄巧拙,于是他们就想一种办法,利用一次南京伪政府和上海特别巿政府新贵们在北四川路一家名叫“寿”馆的口本料店宴会时候,因为老灶那天也在那裹招待客人,在席散之前,他和几个巿政府科长阶级的人员在寿馆日本菜馆而前准备送客之时,他们事前叫一人突然出现老杜身边,抛了一个假的手榴弹,这两个保镖这时就同那人开枪,实际他们不是向那人射击,而是向老杜射搫,老杜就应声倒地了。
事后他们报告说,当时发珇三个凶手,一个抛手榴弹作掩护,两个向他们开枪,他们也还鎗,老杜就在这纷乱之中击中太阳穴立地毙了的。因为是在夜裹,赴宴的人都是中国人没有日本人,被打死的又只是一个科长,人就都以为那三个凶手原是守在那裹等待席散行事的,当时刚好杜科长由裹面出来,可能被他们看错了而作为替死鬼的。于是这班新贵们,不特不去研究老杜的死因,而且还以为他作了替死鬼是他们的福气了。
那天晚上在寿錧裹宴会的,老梁,老夏,老周和老陈四人也都在场。各人有惊无险之后就相率驱车到梁公馆去谈谈。而夏太太和陈太太这几个名妓出身的姨太太也都先后起到梁公馆来秋慰问她们的老爷来了。
这几位汉奸新贵听取他们的保镖把在埸所见的情形报告之后,在此生死关头过了之后,接着又是他们所喜欢谈论的命运问题。
头一个提到老杜今天死于非命的事,就是老梁。老梁说:”去年天一星命相倒曾说过小杜今年有危险,若能避过桃花运,那就会化为财运的,为什么我们还没有听见他有什么桃色新闻,而会有此事呢?
此时大家都没有话说,而陈太太坐在角落裹特别装做镇静的样子。倒是老陈开口说:“他到底有没有桃花运我们也不知道,明桃花倒不要紧。老是暗桃花,那就真正作孽的,这事只有小杜自己明白了,”
关于小杜和老陈的姨太太不三不四的事,不特老陈自己知道,就是老夏老周也微有所闻的,所以他们听了老陈这话,也就表示同意,说是算命天一星说的话,明的事既然应验,那暗的事就恐怕也一定是有的,不会无的。
接着他们很快地又谈到老萧身上去。”倒是老萧好,他肯听算命先生的话,”老周说:“既然相信命运就应当相信得澈底,不应该有的信有的不信,好的就信,不好的又不信。”
“所以我说小杜一定有作孽的事,我们只看小萧的事情很具明显,他能逃过了桃花运,果然就化为财运了,不知小杜必定死于桃花劫裹的。”老夏也这样说,“据天一星后来又有一次对我说,萧县长将来还会有更好的财运,那是真正的财运而不是官运。”老梁说:”据说他的官运只到了县长为止,不能再高升为简任官了,但他的财运却是很大,将来会成巨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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